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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黃袍美夢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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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景思躲在樹後聽見馬車的聲音行遠,  才終於回頭,看見驛道上濺起的陣陣塵土。

他呆呆地望著驛道通往看不見的遠方。

從塵土飛揚,  到塵埃落定,他一直默默矗立,除了風弄衣擺,幾乎紋絲不動。

直到不遠處城內的萬家燈火飄出裊裊炊煙,他才終於回過神來——

他該回家了。

林煜還一個人在家,現在連起床燒一頓飯也不能。

他轉身離開,  出了梅後晴了許久的天終於又下雨了。

每一個與言斐有關的日子似乎都是伴著雨水的,好像對方眼中化不開的薄雲。

言斐來時是冬日,但戚景思卻總覺得那一日春至,細雨滑過他的眉梢,  一如初見那日。

言斐對他說尋了他許久,  還抱歉說自己來遲了。

他不敢承認,  言斐來的那天,就是最好的一天。

而在言斐離開的時候,  一個轉身便是秋臨。

他不敢回憶,  剛才自己推開言斐的那一刻,  對方的永遠霧蒙蒙的大眼睛中,  璀璨著星光赫然帶淚。

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,  只要言斐的眼神定格在戚景思身上,山中經年的霧霭就會緩緩散開——

那是內心難以言說的愛意,  久久不息。

“小叔叔。”當戚景思再推開熟悉的院門,卻再也喚不出那輕快的一聲。

“回來了。”

林煜的聲音還是很虛弱,但起碼沒有咳嗽,戚景思松了口氣。

這門鎖再也不用為誰而留,他拴上院門進屋,  卻吃驚地發現一桌子飯菜已經上桌。

“不是說不讓你做這些嗎?”戚景思將人扶到桌邊。

“不是我做的。”林煜虛弱地笑笑,“縣裏酒樓送來的,說是有人付了銀子定下的,之後每天都送來。”

“是……”戚景思喉間一梗,好像已經說不出那個名字。

“是罷。”林煜微微頷首,“言斐是個好孩子,心思也細,大約是怕你跟他走了,連李長都被我指去送他回京;他擔心我一個人在這兒沒人看顧。”

“小叔叔……你……”戚景思看著桌邊擺著的兩副碗筷,“知道我會回來?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林煜還是像以前一樣,拿起筷子就本能地先把戚景思喜歡的菜夾緊他碗裏,“但我知道,一個人害怕一件事十幾年,很難幾天之內痊愈,而且……”

“不管你回不回來,這兒都是你的家,自然給你備下一副碗筷。”

“小叔叔……”

戚景思放下碗筷,還是像小時候,像之前的無數次一樣,跪伏在林煜的膝頭,喉間哽咽,不知道是為了言斐,為了林煜,還是為了自己。

“對不起啊,景思……”林煜也跟原來一樣,順撫著戚景思的頭發,“我以前以為送你回戚同甫身邊,你就會有好日子過,沒想到到了今天……”

“還是叔叔連累了你。”

*****

東宮寢殿,太子書房,李璞一身明黃色蟒袍,卻撐不起半點太子雍容的風範,他正在焦急地踱步。

叩叩叩——

房門被扣響才終於打斷他的步伐,他火急火燎地拉開殿門,慌張道:“來了?”

“回殿下——”內侍謙卑地躬身,“人到了。”

戚同甫走進大殿,取下兜帽後恭敬行禮道:“參見太子殿下。”

李璞連君臣間免禮寒暄的說辭都顧不上了,急忙上前一步抓住戚同甫,“都……都辦妥了嗎?”

“一切妥當。”戚同甫倒是一臉淡定有禮,“太子殿下寬心。”

李璞聞言終於長籲一口氣,緩緩走到殿中紅木雕花的圈椅中坐下,方才疲憊緊張的眼神逐漸渙散。

“殿下?”見李璞長久無言,戚同甫遲疑地輕喚一聲,“殿下如此冒險請微臣入宮一敘,就為了這個?”

“你應該知道,陛下他不喜歡皇子與重臣私下密會,有結黨營私之嫌,難免落人口實;尤其是這個節骨眼兒上——”

“你也知道這是個節骨眼兒!”李璞突然暴怒,一圈砸向面前的小案,憤而起身,“若不是你背後做那些小動作,汀縣的事兒怎會鬧得滿城風雨!”

“殿下這是在責怪微臣嗎?”戚同甫語調不變,只微微欠身,“挪用汀縣固堤開渠的銀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,前些年,殿下握著銀子的時候不也很受用嗎?”

“那……那我也……”戚同甫的語氣謙卑,說出的話卻讓李璞一時語塞,他連聲音都哆嗦著,“也不知道……會、會死那麽……那麽多人……”

“死了多少人呢?”戚同甫上前兩步,為李璞斟上一盞熱茶,嘴角還似有似無地帶著點笑意,“之所以用汀縣的銀子,是因為汀縣的府衙裏都是我們的人,事發時經過的欽差也是我親自在戶部裏挑去的——”

“死了多少人,還不都是咱們說了算嗎?”

“戚大人……”李璞顫抖著握住戚同甫斟茶的手,嗚咽道:“那可都是人命啊……”

“我這些日子以來夜夜都睡不好,你說……你說……他們……”

“會不會化成怨鬼來向我索命?”

“京郊葛家村何嘗不是數百條人命,盡數葬在京兆尹府兵的刀下?太子殿下怎麽不怕?”戚同甫微哂,“怎麽事情已經過去兩年多了,殿下這膽識,卻沒跟著年紀有所長進?”

“那能一樣嗎!”李璞憤怒地砸掉手邊的茶盞,“汀縣的是成千甚至上萬條人命!再者說了——”

“葛家村的舊賬可以隨著那幾百條人命一起埋進土裏,可汀縣的河堤還立在那裏!”

“河堤的窟窿能填上,那賬面兒上那麽大的窟窿——”

“尚書大人,您打算怎麽填?”

“你以為汀縣的人都是我們的手下嗎?你不要忘了,新科狀元郎事發之時也在汀縣!而他——”

“已經被四弟攬入麾下。”

“呵——”戚同甫看在腳邊碎成兩半的白玉茶盞,不怒反笑,“說到底,太子殿下哪裏是怕冤魂索命,您怕的,是填不上的窟窿把您陷進去。”

“四殿下之前在禦前是為咱們新科的狀元郎美言了幾句,確有拉攏之意,且不說咱們狀元郎是否已經就範,就算是,又何妨?”

“他在朝中無勢力無黨羽,在京中無家世無背景,光會讀書做文章有什麽用?”

“再怎麽詩書卓絕,文采斐然,可能敵得過當年光霽公子之萬一?”

“為官出仕,文章只是一塊敲門磚,到底——”他說著點了點自己的腦袋,“還是得靠這裏。”

“那孩子今年才十九,他回來若是肯本分做人,便留他在翰林院做一輩子學問,若是不肯——”

戚同甫面露猙獰,五指齊平,輕輕在頸邊做了個劃過的動作。

“你這是何苦啊!”李璞急得捶胸頓足,“就算他沒真的歸於四弟門下,那也是四弟瞧上的人,你對他動手,就不怕四弟再拿此事做文章嗎?”

“戚大人……咱們……咱們現在不是好好兒嗎?要不……”他試探著偷瞄了戚同甫兩眼,眼神中竟有兩分畏懼,“咱收手罷?起碼……”

“起碼也先等這陣風頭過去?”

“等?”戚同甫冷哼一聲,漸漸收起之前的恭敬謙卑,甚至兇態畢現,“四殿下可以等,殿下您與我也可以等,可聖上他還能等多久?”

至去年冬天一場大病後,晟明帝的身子經過一整個夏天的調理,也始終未見大好。

“眼下轉眼就要入秋,誰能保證——”戚同甫壓低聲音道:“他老人家還能熬過這個冬天。”

“這……”李璞嚇得險些從椅子上跌了下來。

戚同甫這話說得的確大逆不道,但也未嘗不是實話一句。

“可……可我們……”李璞接到道:“我們這些年……攬下的銀子……還、還不夠嗎……”

“夠?”戚同甫冷笑道:“銀子可是這天下最好的東西,什麽都能買到,請殿下告訴微臣——”

“多少算是夠?”

“您以為自己與四殿下角力的時日還長是嗎?”

“殿下母親早逝,您的太子之位靠的是聖上的長情,可男人的長情到底可以有多久?你我都是男子,心知肚明——”

“感情,是這世上最靠不住的東西。”

“這些年殿下可以穩坐太子之位,哪一步不是靠真金白銀買來的?”

“您母親早逝,外祖一家勢微,可四殿下背靠的可是綿延了百年的林氏!要在朝中拉攏群臣,為您所用,您以為除了銀子,還能靠什麽?”

“遠的不說,就說之前葛家村一案,若非我早早用銀子疏通好了京兆尹,將一切按下,我們可以高枕無憂到今日嗎?”

“殿下以為追隨者仰慕的是您的盛名才學嗎?”他冷笑道:“您以為自己是當年的光霽公子?”

“曹魏到晉朝,兩百年間只出一個曹子建;而李晟就算綿延數百年,‘八鬥才子’也只會出他林光霽一個人。”

“你永遠都不會是他,沒有他一筆動京城的威名。”他站直身體,居高臨下地斜睨著栗栗畏懼的李璞,“就算是,大概也沒什麽用。”

“曹子建自己,就是個短命鬼。”

“可、可是戚大人……”李璞已經有些泣不成聲,他抓住戚同甫的手,“我……我是真的害怕啊……這麽大的事兒,若讓父皇知道了……莫說著太子之位不保……他……”

“他只怕是會殺了我的!”

“可現在汀縣上下,不是都對太子殿下感恩戴德嗎?”戚同甫笑著拍了拍李璞的手,“殿下,您與其在宮中惶惶不可終日,不如好好想想,咱們要怎麽再加一把勁兒,好在事情敗露那天到來之前——”

“讓自己先有了那‘黃袍加身’的實力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知道你們都不愛看渣爹!我保證只寫這麽多,下一章就切回七七和小叔叔的視角!

第一卷 就快結束了,沒有一點渣爹的交代,後續撕起來劇情會不連貫。

很快就會開啟第二卷 了,七七和阿言會在那時重逢~

9點二更!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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